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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 物归原主

summary:当血盟被藏进厄里斯魔镜里,而格林德沃尝试取回它。

5k字,时间线有不合理之处权且当作私设。

之前发在另一个号上,重新搬运过来。



1

盖勒特·格林德沃站在一堵巨大的白墙前,所剩无几的耐心正迅速告急。

那是一九二八年的圣诞前夜,苏格兰高地深蓝色的山脉隐遁在薄雪中。然而透过城堡厚重的玻璃窗扇,融融暖意如同一个水晶球的幻觉,这座古老的学校刚经历过一场节日狂欢。即便时间已过宵禁,长廊两壁的烛火仍旧映照着三三两两晚归的学生,嘈杂嗡响在穹顶和塔楼盘旋。这个过于刻意的日子让格林德沃的晚间散步显得愈发荒谬。

晚间散步,他这样定义自己的行为。


白墙另一侧是一幅尺寸夸张的挂毯,用鼻涕般的配色详细描绘了一只跳芭蕾舞的巨怪。——这不再能够刺激到挑剔的黑魔王的神经,考虑到他在刚刚过去的半小时里已经体验过世上任何被迷乱魔药荼毒的大脑所能想象到的最愚蠢的把戏。这里相比学校而言更像一个三流马戏团,横冲直撞的楼梯完全失去控制,墙壁上衣着品味糟糕的画像们此起彼伏地扭动和交谈,幽灵四处乱窜,有一只擦肩而过时甚至差点将脑袋甩进他的怀里。

以及面前这堵拒绝合作的白墙。

格林德沃手指紧捏他的接骨木魔杖。半小时前他给自己施了一个幻身咒——踏进霍格沃茨的大门后这根魔杖唯一的工作内容,任何再多余的咒语在这个马戏团里都仿佛是对手中圣器的羞辱。人不应当用严肃来对抗荒谬,否则只会使自己显得愚蠢,他试图说服自己。

然而这一切愚蠢的程度还是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了,尤其当他的旧情人打扮得如同一个节日彩蛋,从翼廊另一头哼着颂歌出现时。



2

格林德沃将这一次晚间散步的愿望归罪于当日失败的晚宴。

即便纽蒙迦德晚宴厅装潢一新的壁龛和穹隆也没能挽救漫长而乏味的两个小时。从宴请名单开始就不该抱有期待——九个纯血家族代表、西欧巫粹联盟的议员和一批新叛变魔法部的法律官,文达·罗切尔周旋其间,极力维持她应有的风度,在面对比平日会议密度翻倍的肥胖官僚时这变得更加困难。她第五次求助地瞥向长桌尽头的城堡主人,期待他敲杯发表几句给提线木偶注入精魄的宣言,但格林德沃显得心不在焉。他仿佛正陷入什么思绪,左手无意识地拂过胸前,那里空无一物。

文达突然意识到他正陷入什么思绪。显然另一侧的擅长读心的女巫也意识到了,奎妮柔和的脸庞上露出一种习惯性的了然神情,即便没有人能够对黑魔王使用读心术,但此时连麻瓜也能看出他精致的黑色礼服衬托下胸前少了点什么。


那里原本有一只吊坠。

大小不过三英寸,长针贯穿菱形,白银材质因氧化而微微发黑,镂空雕饰的卷纹堆积在弧圆边界。而中央两滴纠缠的血珠悬浮在虚空中,如同迟迟不曾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没有巫师从这只吊坠上感受过任何魔力,它在诞生的那个夏天盖棺定论后,连简单的保护咒也未曾设有,仿佛一个顽固的石头。但毕竟它被挂在世上最危险的黑魔王胸前,于是变成了世上最安全的东西——允许被冗长的岁月氧化,被雪山寒气侵蚀,被命悬一线的咒语磕碰和剐蹭,但不为所动,如同紧挨的胸腔里跳动的另一个石头。

直到它的主人放任一只毛茸茸的动物偷走它。


“血液是一种危险而迷人的魔法,”十八岁的少年曾这样解释过,“它有自己的意志。你只能感受,但无法掌控它。”

三十年后格林德沃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无法掌控。即便没有独特的预言天赋他也能够轻易料定事情原本该有的走向——他的诱饵秘密经由一只被宠坏的动物,一个被偏心的学生,最终会交付到伟大的白巫师阿不思·邓布利多手中,迫使这位躲躲藏藏的老滑头离开匿身的巢穴,在魔法部的推波助澜下与他当面清算。

然而他甚至没能理解差错能出在哪一步,血盟就仿佛投石入海一般失去了音信。


文达第七次从宾客们拥挤的身躯中投来摇摇欲坠的目光时,格林德沃决定提前结束这场晚宴。

“我打算进行一次晚间散步。”他如是告知圣徒们。



3

一个魔力精纯的巫师能够辨认出血液中哪怕微弱如丝缕的联结,格林德沃笃定其中的力量,直到指引终结在一堵白墙前。

又一个愚蠢的把戏。他甚至难以理解自己身处何处,城堡古老的法阵或许识别出他血液中与另一位巫师牵连的痕迹,默许了这次不请自来的探访,但并不打算庇护他免受捉弄。这是自制力的尽头了,格林德沃将魔杖抵在指间,尽管晚间散步的定义不包括缺乏神智地攻击一堵白墙,再坚持五秒钟,如果事态愚蠢的程度还能出现任何转机——


五秒钟后阿不思·邓布利多出现了。

中年教授正咕哝着一首烂俗的圣诞颂歌,走调的方式前所未有,或许是因为鼓起的脸颊里包藏着还没吮吸化开的糖果。他从长长廊道的另一头缓步而来,壁龛里烛火的光芒在赤褐色的发稍跳跃,最终统统被收束到镜片后湛蓝的眼眸中。这样的时刻格林德沃或许该担忧自己潦草的幻身咒压根属于掩耳盗铃,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恐怖的服装吸引了。

紫红色长袍缀满交织的金银线脚,棒针编织的深绿色毛衫里,内衬隐约扎进两只长靴,如果这样的搭配还不够穷凶极恶,那么头顶毡花的女士礼帽则能将观赏者的情绪推至顶点。而这身装扮显然受到了学生们热烈的喜爱,考虑到长袍口袋里正鼓鼓囊囊塞满的糖果和礼物。

格林德沃站在原地完全地失去了语言。对方如此融洽地投身这个夜晚,相比之下他无懈可击的昂贵礼服反倒变成更荒谬的东西。

他目瞪口呆地注视邓布利多在白墙前反复踱步三次,停止哼唱,转而凝神自言自语了几句模糊的命令。然后白墙上出现了一扇光滑的门。



4

他们曾虚掷大把的时间描摹对方。用目光注视和吻的触感,皮肤每一寸细纹的走向,下颌的轮廓,鼻梁与眉骨投下的精巧阴影,不同神情所牵动瞬息万变的线条。十几岁的少年人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为此甘愿给命运抵押任何昂贵的价码。

曾被欲望悉心描摹过的记忆如今投射在中年教授的面容上,仿佛长卷里顽固的锚点,标示出中断的段落,使格林德沃得以辨认重新阅读的记号。他顶着一个可笑的幻身咒,站在邓布利多身后仅半步远的距离,甚至能闻到对方散发出如壁炉焰火般干燥而和暖的气息,混杂着蜂蜜糖与杜松子酒的味道。

这些颜色和气味把他从半小时前纽蒙迦德晚宴厅巨大的空虚中拉拽出来,投入一锅沸腾的、生动的、黏糊糊的魔药釜里。他感到自己的内脏被搅拌,骨头缝里冒出泡泡,每一滴血液都在争先恐后地叫嚣。


血盟就藏在这里,而邓布利多显然并不着急展示它。

这个空荡的房间里,他们错身而立的面前,有一张巨大的漆黑幕布。仿佛中世纪拉丁十字制圣坛上尘封的神迹,在过去的某一刻无声降临在夜色中,从此沉默地伫立此地。格林德沃无从推断它存在了多久,他甚至无从推断他们站立了多久,直到邓布利多矛盾的神色终于在酒精余韵的浸泡中软化下来,大发慈悲地中止了这场结局注定的自我斗争。他抬起手,轻轻扯动幕布的一角。

如同黑夜本身从天花板顶端滑落,巨大的阴影层叠褪去,跌倒在他们脚边。剥开包裹露出足够诱人的本相,那是一面镜子。


“好久不见,我的老朋友。”邓布利多头也不回地轻快道。

但格林德沃知道他在同自己说话,因为幻身咒应声消弭了。



5

巫师界熟知一九四五年惊天动地的决斗,但没有人知道他们曾有过另一场对峙,在一个隐匿的房间里。彼时圣诞之夜还未拉紧帷幕,倾泻出最后一线甜蜜的幻觉。在颓圮的黑布上方,灰尘被巨大镜像中的漩涡惊扰而四散。无人看向它,面前的两人只是屏息注视对方。

迫于钳制,既然他们不被允许刀戈相向,那么妥协成为了顺水推舟的选择。

“显然,两年前魔法部和校董会的双重威压也没有使你施发出更牢固的保护咒。”格林德沃懒洋洋道,“鉴于我正站在这里。”

即便被当场抓获也不足以使他有任何窘迫或难堪,大言不惭将来访归咎于对方的渎职。

“难以想象你过剩的保护欲允许这类事情发生。”

中年教授并没有被嘲弄激怒。

“我的咒语不能对抗你,盖勒特。”他耸耸肩,“一个简单的悖论。”


这声轻飘飘的“盖勒特”仿佛烧起一根引信,成功把对方一整夜的离奇遭遇点燃了。格林德沃无数次试想过重逢时该如何遣词讽刺对方如今的生活,如苦心僧般自囚于一隅,把头脑倾注给失败的教学,然后在枯燥的卷宗和文书中耗费全部才华。他可以用毫不犹豫的怜悯姿态审判这糟糕的囹圄,却没有料到所经历的走向。仿佛某种恶作剧,开动物园的学生,三流的马戏团城堡,彩蛋一般刺眼的盛装和一句草率的问候。他甚至毫不怀疑如果真的有一场决斗,邓布利多会借助他伟大的变形术成为一只巧克力蛙跳进他竖起的头发里。

但事实摆在他面前。邓布利多姿态平和,目光安详,站在半步远的距离外注视他,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因为顽皮夜游的学生,或是一个搞丢请柬而迟到的老朋友。

“我猜测你是来找东西的。”他眨了眨眼,“除非纽蒙迦德座无虚席的长桌已经无法满足你,我想黑魔王不至于千里迢迢来刻薄一个孤苦的老教授才能寻到乐子?”


这是不正确的。

一旦灯光亮起,任何物体的背后都会自发投下阴影。当一个物体失去它的阴影,也就失去了它的真实。

就像无数时刻从层层伪装中剥离出对手的破绽,格林德沃向来精通此道,于是嗅出了这微弱的错位。他们在久违的注视中试图拼凑出自己的影像,这种尝试本该因为几十年岁月的缺席而举步维艰,但对方看起来并不生疏。并不生疏——这就是问题所在。
邓布利多是如此的游刃有余,仿佛已经千百次处理过这样的画面。

格林德沃突然找回了前半夜所未曾有过的耐心。

他上前半步。两人最后的距离在这半步间消弭了,甚至能感受到衣料微弱的摩擦,酒精的余味和须后水凛冽的气息在交融,体温蒸腾而上,他满意地发觉对方严丝合缝的抵抗在开裂。

“不打算为我介绍这面镜子吗?邓布利多教授。”格林德沃低头柔声道。



6

——他曾经如此着迷于阿不思克制欲望的神情。

记忆里十八岁的少年总是清醒地观察一切,只有在某些不得不屈从于诱惑的时刻露出一种饶有兴致的目光,仿佛用脚尖试探冰面一般,放任自己卸下一点浅浅的重力。直到冰面开裂,湖水缠住脚腕,他总能用全部意志拉扯住沉沦的姿态,维持他的防备到最后一秒。


几十年过去,当同样的神情浮现在旧情人脸上,格林德沃仍然如此渴望打碎它。

而邓布利多甚至只是在注视一面镜子。格林德沃怀疑世上有任何一种幻象值得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尤其当他们仍旧维持着近乎亲狎的姿势,温热的吐息吹进脖颈里,蜷曲的发梢微微颤动。

“内心的渴望。”格林德沃念出顶部的符篆,控制自己的语调足够缱绻,“我好奇你看到了什么,阿不思?”

邓布利多没有答话。他仿佛陷入了某种时空缝隙,以至于对身侧的挑衅和引诱统统无动于衷。这种对一切矛盾绝对回避的姿态大大减少了格林德沃的趣味,他甚至开始在脑海中翻拣这几十年间足够分量的旧账,思索哪一件能够粗暴地揭开伤疤,准确刺痛对方。

然而下一秒,邓布利多回过神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抬手向前。指尖触碰镜面的一刹那,仿佛石子投入雾气蒙蒙的湖泊,涟漪层叠扩散成一个巨大的、流转的漩涡。

“一段记忆。”邓布利多说。

再次收回手时,一条熟悉的银制吊坠正缠绕在指间。


格林德沃毫不吝啬地流露出赞叹,一如过去般直白。一个精妙绝伦的保护魔法,用镜面本身的趣味设限来辨别原主,人无法矫饰自己的欲望,于是这关卡比赤胆忠心咒还要牢固。

然后他意识到邓布利多事实上只有一段记忆能够藏匿它。


“我常常审问自己为何执着于这一幕。”邓布利多缓缓开口,“有一个神话,讲到月神被牧羊少年所诱惑,却惧于凡人的衰老,于是咒使他陷入无尽沉睡,以永得其爱。我以为自己不可避免地耽于少年人的真挚誓约,为一段昔日旧情辗转反侧,试图用幻觉保有最后的念想。”

“倘若如此事情反倒容易许多。”他笑了笑,露出一种悲哀的神色。

“后来我明白这一切只是追悔。”

“那是我们最亲近的时刻,盖勒特。我曾有无数机会从爱欲的幻觉中挣脱,打破每一场交谈中的修辞和矫饰,扭转命运在巧言令色下暗藏的玄机。用积余的阅历来审判一个少年人的野心当然有失公允,但我仍然忍不住无数次假设,在前路尚未明晰时,我分明手持分量最深重的砝码,足以修正面前偏移的罗盘。如果我当时足够清醒和坚定,没有失去那引以为傲的判断力,即使个人的力量与感情的劝诱也没有使我们选择另一条道路,至少也能在心中埋下一根自省的索绳。——但我错失了。”


“所以三十年后你终于决定拉上共犯一起下跪告解。”格林德沃发出一声嗤笑,“非常感人。”

“我不介意如今手握的一切被称为偏移的罗盘,”他微微倾下身,异瞳突兀地闪烁光泽,“但既然你有如此强烈的修正它的欲望,我万分乐意为旧情人慷慨专设一道不那么严苛的厉火作为邀约。”

邓布利多注视他过于迫近的面容,并不闪躲,只是终于露出一个疲惫的神色。

“衷心希望你的每个情人都能拥有免于炙烤的命运。”他笑了笑,“但我就不必了。你看,构成我们无数分歧的一种——我对时间的渴求总是朝向过去,而你总是向前。”


“那么,不妨讲讲你看到了什么?”邓布利多好整以暇,仿佛刚刚流露的软弱只是酒精烘托下的错觉。

“我自己。”格林德沃甚至懒于抬起眼皮。“手执圣器,信徒拥簇。是你所期待的答案吗?”

“我不期待任何答案。”

“当然,你一向不期待任何答案。”格林德沃冷笑。“扮演被胁迫的人质,向我丢弃无处推卸的欲望,把它们归结为一切谬误的集合用来撇清,以便继续做你高高在上的圣人。”

“事实上,我从未试图撇清。”邓布利多晃了晃指间的吊坠。

“试图撇清它的人是你,盖勒特。我猜你鼓舞人心的未来图景里并没有它的存在,是吗?考虑到你无法从镜像里取走它。”

格林德沃没有回答。他紧盯对方手里熟悉的吊坠,仿佛在权衡出一个解法。任何一句诱骗,一个电光石火的咒语,或者一个巧妙的动作。

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三十年了,我们其实从来没有真正道别过。”邓布利多惋惜道。他终于在这个夜晚第一次以注视镜像的目光注视面前的故人,露出他迷人的,克制欲望的神色。然后他眼皮颤了颤,缓缓阖上,扬起脸吻在格林德沃的唇角,与此同时指尖一松,血盟重新被抛回银色的镜面。



7

干燥的吻一触即离,而面前的镜像却再一次被惊扰,光线支离破碎,如同水波一般扩散开去。格林德沃盯住它,试图从令人目眩的画面中辨别出任何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又是什么该死的把戏?”

他气急败坏出声,然而不再有回应。白巫师已经完成了他的道别,迫不及待地将旧情人与过去的证物弃置在这个荒谬的房间。


发生在他身上的并非任何已知在册的诡秘咒语,只是一个吻。此时的盖勒特·格林德沃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那个夜晚是他唯一一次站在厄里斯魔镜前,而许多年后无数个夜晚他在纽蒙迦德的高塔反复溯洄,终于从记忆中辨认出最后的画面,答案如同一个恶劣的玩笑。

镜像里他本人的模样逐渐褪去岁月痕迹,仿佛拨动了时间转换器一般疾速倒流,最终奇迹般停留在几十年前的某个下午。他看上去就像刚在谷仓里打了个滚,每一粒纽扣都歪斜潦草,乱糟糟的发梢挂满草屑和芒叶。横贯黑魔王余生的圣器和伟大利益彼时还如缥缈云雾般捏不成形状,但毫不影响面前十六岁的金发少年露出如焰火般纯粹的、餍足的笑容,只因脖颈上那根纤细的血色吊坠,仿佛刚刚过去的午后他已然将全世界收入囊中。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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